2016年3月9日星期三

作為副刊記者的我,看做新聞記者的他與她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我好想勁想超想《焦點追擊》攞奧斯卡最佳電影。

無可避免地,每當睇戲時,總會把一點點自己投射進去(嗰一點點,程度不一)。
於是,一齣戲到最後打唔打動到你,總是跟「你本人」有關——至於那些場面調度導演手法美術設計諸如此類,往往是後話,又或者咁講,我們未必立即睇到。
看《焦點追擊》,我好難唔keep住諗番起當年(接近廿年前)入行的原因和情景——原因,基本上是冇的,不過是啱啱畢業,好需要儘快搵份工自食其力,而我又不想教書誤人子弟,剛巧知道某報請副刊記者,咪寄信應徵囉。
講堅,細膽(到連同陌生人講句嘢都驚)的我,從來冇諗過做記者,更加冇諗過跑新聞——畢竟沒有讀過任何新聞系課程的我,根本不知道跑新聞是甚麼一回事,所以能夠應徵的,只會是副刊。結果,請咗。
第一日返工,我齋坐,坐到傍晚,有個編輯叫我幫佢寫段嘢,寫完,佢望咗眼,藐藐嘴:「啲大學生寫嘢就係咁鬼死學苑派。」(估不到,廿年後,當我已練到寫嘢毫不學苑派時,又要寫番洋溢濃郁學苑味的論文,生命實在好奇妙。)
第二日,繼續齋坐,坐到放飯前,阿頭叫我跟一個識得影相的記者出去學習採訪。我諗我化咗灰都記得佢咁樣教我:「我唔多鍾意問嘢,只會觀察。」於是我陪佢一齊觀察。事後經由某些渠道得知,教我觀察的嗰位記者在編輯面前咁樣形容我:「出到去嘢都唔問成碌木咁。」
第三日,我想辭職……大鑊,如果逐日咁寫,寫到幾時?扼要講吧:頭半年我被調來調去,除咗主婦版潮流版,幾乎每個副刊版別都撈過,直至調到食版時,編輯捉我到荔枝角的一間美X快餐,說:「做稿,要add value。」我好像明白了一點。
那是一個仲未需要太過鬥快的時代。我做的是食版,純粹鬥快的新舖介紹由資深同事負責,我負責的主要是老舖和地踎食肆,更加不存在鬥快這回事;問題是,新舖的「新」就是其value,老舖和地踎食肆呢,你要自己去搵。每逢約了一單採訪,我都不得不先親身落去同老闆打聲招呼,見面傾偈(難得在這類食肆的老闆通常不介意),嘗試從對話中搵出value,add落去。諗好主題諗埋大相了,才book photog正式採訪。Yes,這是一個擺明搵自己笨的笨方法,但笨方法,正適合我,我是注定不能走精面的人,唉。
之後轉過好幾次工,經歷過雜誌執笠,試過轉field做娛樂(自然有屈過人),又再做番副刊,至今。我依然沒有做過正統新聞,但絕不認為做副刊或電影音樂,就及不上做正統新聞(有港聞行家真的兜口兜面同我講:做副刊根本唔入流囉)——做的方法不同,但最後完成品都是一篇稿,而我自問好嚴肅去寫每一篇稿,所以好憎那些不嚴肅對待自己篇稿但求交咗的記者。
所以看著Mark Ruffalo鍥而不捨地去找全程封口的律師攞料,看著Rachel McAdams逐家逐戶拍門問料,我很激動,而更激動是睇見他們上司Michael Keaton不止做埋一份,更能在關鍵位引導記者,讓他們明白這一連串採訪目的不在於同行家鬥快,不在於意氣用事或逞英雄地去揭發一個人的惡行,而是要把一整個(由人所構成的)組織 / 體制(所包疪)的惡行,完完全全地攤晒出來(而這一點其實是Michael Keaton上司晨早講明的)。
我的激動跟電影手法無關。這麼一個故事,換轉某些導演,很容易便會用煽動(情緒的)手法拍出來,但Tom McCarthy極度冷靜,冷靜到甚至把導演角色也隱藏起來,由頭到尾沒有張揚地炫技(反觀我同樣鍾意的《沽注一擲》,還是有顯眼的花招),就連那班明明是明星的演員們都內斂起來,還原成是他也是你和我的平凡人,不平凡地去完成一單必需冷靜處理的報道,而電影的力量,就在冷靜地、不自覺地積聚。
當中還涉及一個有關傳媒立場的討論。我們總是說傳媒應當客觀,但甚麼是客觀?在一宗明明善惡分明的事件上(有技巧地)鋪陳善惡兩者的立場就是所謂客觀?真正地沒有任何預設立場?又原來,當你明知一件事有發生過,而你(基於各種不便公開的原因)選擇不去報道(或報啲唔報啲),其實,也是一種預設立場。
或者咁講,睇《焦點追擊》睇到我好激動的原因其實是:廿年來90%前輩們(或各式各樣old seafood)大都是用「打好一份工」這前設去教(或玩)我,而《焦點追擊》那一群記者編輯,卻在用言行呈現這個職業的責任和本質。
(原文刊於am730,20160224)
(R. KIKUO JOHNSON呢幅為《The New Yorker》畫的插畫超靚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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