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一超深夜(即周二勁清晨),終於衝完《當祈禱落幕時》最後200頁。亢奮得想即刻打長途電話俾東野圭吾同佢講:「好X勁呀!」
1.當然冇咁做。我冇佢電話號碼。但真的好想話佢知,《當祈禱落幕時》讓我重拾當年睇完《嫌疑犯X的獻身》的亢奮,而《嫌疑犯》又的確改變和改造了我近十年的閱讀習慣,以及對寫(推理)小說的態度。
2.推理小說我一直有睇,間斷地睇,冇系統地睇。Why要睇?娛樂性。當我把幾百頁紙揭著揭著終於揭到兇手被揭發、謎底被解開,我會亢奮——是的,我睇推理小說,就是為了追求這種亢奮(而解謎那一刻就是亢奮頂點),但不是每一本都能夠提供亢奮,原因可能是:A.解謎方式太廢;B.被解的謎太廢;C.解謎方式和被解的謎同樣廢……偏偏現實中又真的存在了大量這麼低層次的小說……
3.《嫌疑犯》不同。如果「誰是兇手」就是過去推理小說的主要謎題,《嫌疑犯》一開始就公開了這個謎——東野圭吾一開波幾十頁便讓你知道兇手是誰、殺的方法與動機,甚至連幫兇都一併講埋,但真正故事在這裡才正式展開,當中最大謎團是:一個人可以為(根本不存在的)愛犧牲到哪一個程度。睇完那一刻,我一如以往地亢奮,但同時夾雜著一種哀傷的餘韻。
4.推理小說,在日本發展多年,再離奇的殺人手法再強大的殺人動機都已被寫過,本格派社會派新本格派諸如此類的推理類型,都已被寫到盡(和爛)。
5.東野令我對推理小說有了嶄新認知。我決定專注地去煲,怒煲。首先自然是煲晒他的作品,然後再睇埋跟他同期的,跟手再追番過去的大師,原來,即使是一個明明發展了幾十年的小說類型,只要有人仲肯去思考,依然能夠創造一條新出路(而又沒有脫離推理類型)。Yes,這是一場沒有停下來的思考運動(就像西方哲學史,後來者不斷反思前人所留下的思考,但這不代表前人的思考沒有價值,畢竟沒有他們當日的思考,後人也就沒有反思的空間和理由)。
6.說回東野。1985年出道,一直寫寫寫寫寫,終於寫出名堂,只要是掛上他名字的小說,基本上都賣得,但作為忠實讀者,問心,《嫌疑犯》後不少東野作品總有種一份淺薄——可能是為了遷就後生市場(像《流星之絆》和《假面飯店》,尤其後者,如果你話我知這是新人寫的,我接受,但竟然出自東野之手?我不能接受)、可能是為了方便日後改編電視或電影(像《新參者》,一章故事便是一集內容)……咁當然也不乏佳作,《紅色手指》、《使命與心的極限》、《空洞的十字架》、《歪笑小説》(但這一本不是推理,而是借推理小說作家和出版社去串日本的出版業,當中不乏東野對當日未紅時的慘況困境影射)。
7.不像同行們矢志創造名偵探(系列),東野最初不來這一套——他有創作系列人物,但一開始沒有刻意經營。像加賀恭一郎,1986年《畢業——雪月花殺人遊戲》首次登場,當時還是一個大學生;到《沉睡的森林》,東野讓身份已成為警察的他再出場,但只是單純負責查案,對他本人其實沒有太深入描寫,這情況在後來的《惡意》、《誰殺了她》、《我殺了他》延續;直至《紅色手指》,(東野讓)我們終於知道了加賀的成長和家庭關係,然後在《新參者》、《麒麟之翼》再補充,到了《當祈禱落幕時》,決定解開糾纏加賀前半生的最大謎團。
8.講堅,在看《當祈禱落幕時》前我沒有睇過任何評論,大概看了50頁左右,便有種似曾相識——好似在看松本清張經典作《砂之器》——事件始末涉及過去幾十年、牽涉人物眾多,而故事核心同樣指向一個名人那不為人知的過去。睇落毫無關聯的人與事,千頭萬緒,卻統統被一條無形的線連結著,而真正謎底從來只有一個。東野完美示範了一場俐落的說故事手法。
9.書是在311大地震後出版的。東野借一個犠牲自己餘生而成全別人生命的悲苦的人,跟日本核電廠實況作出類比說明——核電廠以外判外判再外判……方式,聘請 / 犠牲一班再沒有能力選擇生活意向的人,暗地裡從事核廢料處置,為了成就一個國家那看得見的經濟奇蹟:「核電廠啊,不光是靠燃料來運作的。那東西是吃鈾和吃人才會動的,一定要用活人獻祭。它會榨乾我們作業員的生命……」這是否一次社會派推理書寫?不重要,強行劃分東野作品的派別風格從來都不重要,他寫的是推理,但不止於推理;他有提供謎題,但謎題並非小說之全部。
10.東野要寫的,是人心裡最幽微部分的考掘。若沒有這最幽微部分的奇妙推演,人在現實中的一切(正常或不正常)行為都得不到解釋。
(原文刊於am730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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